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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摄影语言的思考
 
作者:安哥  发布时间: 2015-05-20 17:28:17
 
 

  摄影术发明的时间还不长,摄影作为人类交流信息的工具的时间更短,摄影语言还不够丰富,尤其是纪实摄影,人们往往要借助图片说明的文字。来了解纪实摄影的内容。但是,人们总希望摄影作品本身能够表示更多的意思。尽量少用文字说明,甚至不用。


  数学不用文字说明,它是用符号来表示的。例如:1+2=3这个等式把三个数和他们的关系都表达出来了。那么,纪实摄影中的形象都能不能有符号的意义呢?我认为能。


  每一个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都知道"主席像章"意味着什么,身背行李包意味着什么。破裂的衣服和疲惫而清瘦的脸意味着什么,麻木而怀着希望的表情和眼神象征什么,身后红的高墙又象征着什么。"读着"李晓斌的作品《上访者》中这一切,我们就必然会想起"十年浩劫"。我国的百姓备受折磨。个人迷信使人麻木、愚昧……随着开放改革的深入,我们思想进一步解放,这种体验、感受会更深。


  但是,当时也有不戴主席像章,不背行李包、表情自然、衣服不破的上访者。作者为什么不拍呢?是他"就爱揭露阴暗面"吗?我看未必。先不说揭露阴暗面有什么不好。要知道,他如果揭露阴暗面,完全可以去拍斗争会、拍要饭的,拍打人致死的现场,何必非要拍这位上访者呢?我认为是作者对这位上访者身上的一切有更深层的理解。他给予了相片中的每一个形象细节某种象征的意味,这些形象就象数学符号一样,他们聚在一起就表达了作者对文革十年的体验。作者拍照时未必是这样想的,但我们"读"照片是这样"读"的。否则如何解释那么多表现文革的照片中,我们越来越喜欢这张照片呢?有的同志说它是文革十年的"缩影"。其实缩影的意思里就有象征、特征之类的含义。


  为什么我要把主席像章、行李包、破衣服、深红的高墙及人物表情等当作有象征意义的字符呢?因为它们缺一不可。而且,如果它们单独出现就没什么意义。主席像章,我家里现在还有,但现在我不会再戴在胸前了。倒是在外国旅游者戴在购买的军帽上。红墙已立在那里几百年了,那样的人物及其表情、动作,现在也能拍得到。可是拍到了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那么为什么这些形象放在一起就能产生象征意味,成为表达的符号了呢?


  这就好比物理学中,表述的物体的运动方式要设定参照物。没有参照物,任何物体都是静止的。纪实照片拍得好不好,有时就在于"参照物"选得好不好,它们之间的关系"处理"得好不好。


  下面我通过自己的一些实践,说明我是怎样想通过象征、符号和处理它们之间关系,使照片本身说话、讲故事。希望使自己的作品表达自己深层的体验。


  我是中国新闻社广东分社的摄影记者。广东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前沿,报道改革开放我责无旁贷,也是我的用武之地。我拍摄的高楼大厦、桥梁、工厂和学校,拍改革、开放中的新人新事,也要拍前进中的困难和曲折,还要拍天灾人祸,突发事件。这些图片已在报刊上发表了。但是,广东的大楼没有香港的高,广州的市容不如北京的宏伟、整齐,广东的桥梁不如长江大桥长,广州人的衣着不如上海人的得体,广东的重大新闻并不多……那么什么形象才是广东改革、开放中所特有的呢?


  历史的经验,现实的情况都告诉我们,新长征的道路决不是"一条大道宽又广"。在这里,中与西、新与旧、理想与现实、时髦与传统之间既形成强烈的对比又和谐统一。多年的造神运动和人为的阶级斗争所造成的恶果,使我们懂得了"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我认为正是在这中与西、新与旧、理想与现实、时髦与传统的对立统一、矛盾运动中,才真正显示出广东和广东人的勃勃生机。在经济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中,在社会道德观念、价值观念的变化与重建中,广东人的承受能力越来越强了。这才是最深刻的变化。


  于是,在我的作品中就出现了贴着商标的墨镜和戏装大花脸;接受无痛穿耳的少女和她旁边惊讶得咧开了嘴的中年妇女;电影《超人》的海报和交通警以手势指挥交通;大龄青年的苦相和他们身穿的婚礼服装;以及漂亮又自信的情侣和他们不够文明的一面……这些照片大部分已被报刊杂志发表了。我把它们制成幻灯片,与几个朋友在广东画院、广州图书馆卖票租场子举办幻灯欣赏会。我的这些照片博得观众阵阵会心的笑声、叫声和掌声。在老山前线采访时我也给前线指战员放了自己的幻灯片。它们看懂了。在几次与外国摄影家的艺术交流活动中,由于我不懂外语,所以当放我的作品时,基本不作任何说明,他们的反应同样非常热烈。一位西德著名摄影家看来我的作品后,通过翻译说:他认为我的表现手法是象征。我当时还不知我的作品哪里是象征。后来一位学过电影理论的香港记者说我这种手法象结构主义的。


  我当时只知道,我在作品中要表达的东西,不必借助语言文字,别人就看懂了。


  可是,在我们摄影界反而有许多朋友看不懂。它们或者只看到了揭露阴暗面,或者认为光、色、构图不够美,并建议我如何剪裁。可是把"符号"剪掉一个,照片内容就大不一样了。就像运动的物体没有了参照物就变成静止的一样了。


  我认为,光、色、形的摄影语言只有在摄影比赛的唯美摄影和形式主义摄影中才是最主要的,在纪实摄影中它要为内容服务。另外,"决定性的瞬间"也是重要的摄影语言,但也不只是动作、表情、构图才有"决定性瞬间",各种象征符号巧合的瞬间,也是一种"决定性的瞬间"。


  要理解象征的语言、符号的语言,还需要观众、读者调动自己的生活经历、经验和想象力。一年级的小学生绝对无法理解《上访者》中那个带着大像章的叔叔的形象为什么能震动千千万万叔叔阿姨们的心。我们摄影界的朋友又容易被光、色、形、构图的规矩框住了自己的视野,阻断了自己的心灵。


  要理解象征的语言、符号的语言,有时也需要观众、读者有一些政治经济学、历史学和社会学等方面的知识。因为社会的变化主要是在潜移默化的日常生活中进行的。费孝通先生在农村考察,见到回娘家的小媳妇肩挑手提着鸡、鸭、鱼、肉上汽车,他从这情景不仅看到当地人温饱问题得到解决,同时又看到当地商品经济还不发达。我有一张照片拍的是中山市某乡镇企业的工厂里,妈妈在作工,娃娃在地下爬。我认为这正是商品经济在原始积累阶段的特征。我这照片绝不仅只是拍个胖娃娃。


  这种象征性的摄影语言和以前图解政治的手法有什么不同呢?第一,前者大部分是抓拍的,后者大部分是摆拍的,前者是真的,后者大部分是假的。第二,我们今天思想解放了,眼界打开些了,对事物的认识也深刻一些了。现在不会再有人去拍麦穗上躺娃娃的照片了。但是,人各有志,每个人的生活道路不同,对生活的感受也不同。有人可能会拍到因平反昭雪而感恩戴德、笑容满面的上访者,但相比之下,只有李晓斌拍的《上访者》能流传久远。作艺也是作人,艺品也是人品。


  以上只是本人在摄影工作上的一些思路,要讲清象征性或结构主义的写实摄影理论不是本人力所能及的,希望同行多多给予指正,共同探讨。

 
(新闻来源:艺术家提供)